无所畏惧的新石油市场需要重新思考

上海郊外一家石化生产基地的石油储罐。 (彭博社)

作者简介： 安托万·哈尔夫 是凯罗斯公司的首席分析师，该公司利用卫星数据和人工智能监测石油活动。他曾任国际能源署首席分析师。

石油市场正在挑战传统逻辑。尽管全球供应量远超需求，价格却拒绝暴跌。它们确实有所下跌，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但并未跌至供需过剩所暗示的低点。

在美国，位于俄克拉荷马州的关键石油运输枢纽——库欣油库的石油库存依然顽固地保持低位，但当地油价并未像过去那样飙升。曾经会引发市场剧烈动荡的地区政治冲击，如今几乎无足轻重，悄无声息地来去。某种根本性变化已经发生。

推动这一转变的两大主要力量，都指向石油市场运作方式发生的结构性演变。

首先，中国已转变为全球石油“缓冲器”。过去二十年，随着中国经济上升，中国增加了石油进口和库存。新出现的是，即便经济增速放缓，石油储存能力的爆炸性增长仍在持续。如今，中国石油储存基础设施的扩张速度已经远远超过其国内石油消费和库存累积速度。

自2020年初以来，中国的原油库存已飙升至历史高位，但其储存能力的增长更为惊人。截至今年9月，中国石油库存几乎比2020年疫情高峰期高出10%。即便如此，其库存占容量比例仍下降了15%。这一扩张计划显然不会很快结束，甚至可能在2026年加速。

仅今年的数据就令人震惊。从2月上旬至9月上旬，中国原油库存增加了约1.6亿桶，平均每天增加约80万桶，持续时间超过六个月。这一单次库存增长约占全球库存增长总量的90%。

结果是，中国现在拥有巨额库存，以及更大的备用储存能力。它既能吸收过剩供应，为价格提供支撑，也可反过来抽减储备，推动价格下行。未来几个月，石油市场的走向将主要取决于北京选择哪个方向。

第二，石油市场另一项重大变化与透明度相关。历史上，石油市场一直缺乏透明度。中国石油库存和储存能力在21世纪初和2008-09全球金融危机后曾经历过两次大爆发，但全球其他地区几乎看不到中国石油市场的变化。如今，这种变化已几乎完全透明化。卫星影像、货物追踪以及其他近实时地理空间数据，使交易员能够实时看到石油流动并提前调整。波动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出其不意地冲击市场，而是在发生前就被提前定价。

2019年也门胡塞武装对沙特阿美阿布哈马德炼油厂（全球最大炼油设施）的无人机袭击，是一个有趣的案例研究。卫星影像在数小时内揭示了破坏范围，实时追踪了修复人员的工作进度，并立即识别了替代油桶。虽然价格确实短暂飙升，但不久即回落。更近期，伊朗与以色列之间的导弹袭击几乎未影响市场。影像显示，以色列导弹击中的是伊朗国内天然气设施，而非石油出口设施，因此交易员们保持冷静。他们通过卫星增强的视觉，亲眼看到影响有限。

这些力量已显著提升了市场的“反应速度”。管道爆炸、油轮被劫、中东地区局势紧张等事件，不再引发恐慌性采购或对长期短缺的担忧。供应迅速重新调整，近乎“外科手术级”精准。虽然备用产能可能并未比以前更大，但在一个更加高效的能源系统中，它显得更加“舒适”。简言之，中断是短暂的，恐惧几乎消失了。

对交易员而言，所有这些变化的含义显而易见。大型波动交易正变得越来越稀少，且利润更小。在押注头条新闻驱动的价格波动方面，再无“轻松赚钱”的机会。新的机遇在于区域套利、耐心结构性投资、物流效率使实物交易员能及时响应价格信号，以及利用新技术每日揭示的微小但持续存在的价格差。

政府调整起来可能更困难。过去制定的能源安全政策，是建立在“中断必然导致价格飙升和潜在短缺”的假设基础上的，如今已不再适用。制裁仍会打击目标国家，但它们不再让市场恐慌，尤其是当制裁执行宽松时。进口商找到了新的石油来源，被制裁的出口商也找到了新的销路。旨在应对重大供应冲击后稳定市场的战略石油储备，可能因市场自行调整而长期闲置。

政策制定者必须重新思考一些问题：他们必须重新考虑应急库存的规模、位置、构成和释放机制；必须质疑制裁在贸易调整速度远快于外交官起草新规则世界中的有效性；必须重新审视“能源安全”在物理石油短缺罕见的时代的定义。风险正在向电力和可再生能源转移，面对新的脆弱性，如间歇性发电和电网接入挑战。

这并不意味着石油市场已变得安全或稳定。石油市场更透明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变得可预测。新威胁，如极端天气、关税、经济战争、颠覆性技术飞跃、战后秩序的瓦解等，可能击败基于历史数据训练的传统预测模型。但目前尚无“水晶球”。

但我们拥有的是能够让我们实时看到当前情况的技术，以及一个曾经不透明的市场，如今已在“明目张胆”中运行。这一单一改变已重新定义了定价、交易和能源安全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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