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哈塞特称自己将在美联储独立一些了解他的人表示担忧

凯文·哈塞特，现任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江海云/纽约时报/Redux）

《巴伦周刊》曾采访了这位即将接替杰罗姆·鲍威尔主席的候选人的前同事。

唐纳德·特朗普总统表示，他已经将下一任美联储主席人选缩小到一人，暗示此人就是现任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凯文·哈塞特。

在任何其他共和党总统任期内，哈塞特的提名都不会引发争议。哈塞特拥有雄厚的学术背景，并长期投身公共政策，包括早期在美联储任职。他在特朗普第一任期中以81票的压倒性多数被参议院确认为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哈塞特至少可部分归功于2017年减税政策，该政策降低了企业税率——一位朋友称，这对他这位崇尚供给侧经济的学者而言，无疑是一场梦想成真。

但特朗普及其对特朗普的忠诚，使得情况变得复杂，可能限制他在美联储主席任内推动降息幅度。美联储主席单靠个人无法改变世界；说服其他美联储官员支持其观点，不仅需要可信度，还需要其他因素。

特朗普对现任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的攻击，令经济学家们担忧任何接任者都无法真正独立于白宫影响。特朗普并未采取任何措施消除这种担忧，他在周二接受《政治》杂志采访时说，他将把降息作为下一任主席的“试金石”。

周三，美联储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下调了25个基点，降至3.50%至3.75%，特朗普称鲍威尔“太僵”，抱怨利率下调“本可再加倍”。特朗普要求美联储将基准利率降至1%以下，以帮助偿还国家债务，其他目标还包括刺激经济。尽管美联储官员今年已下调利率以提振疲软的劳动力市场，但他们对持续高企的通胀仍持谨慎态度，不愿采取大幅降息措施。

《巴伦周刊》近期采访了与哈塞特长期共事的人士，试图了解他作为美联储主席可能采取何种行动。一些人全心支持他，但几位熟悉他的人，包括不愿公开露面者，表示他第二任期对特朗普的忠诚改变了他们对他的看法。他们的担忧并非哈塞特会提出有问题的经济政策，而是他的对特朗普总统的忠诚——这位总统试图直接干预美联储——可能损害他在主席任内的独立性。

无论哈塞特如何想，作为美联储主席，他可能很难摆脱“在总统指示下行动”的公众印象，无论经济后果如何。即使如此，哈塞特可以合理论证降息，基于长期通胀预期。换句话说，他不需要听从特朗普的命令，就可以得出利率应降低的结论。

目前，投资者对哈塞特领导的可能性并不担心。股市创下历史新高，债券投资者似乎已暂停判断，如同对待任何新任主席一样。

哈塞特拒绝了通过白宫发来的采访请求，周二在一次短暂互动中未作回应。

白宫发言人库什·德赛在电子邮件中表示：“总统特朗普已组建了现代史上最好的、最资深的经济团队，以帮助终结乔·拜登的通胀危机，并恢复美国人在第一任期所享受的繁荣。然而，在总统特朗普宣布之前，任何关于美联储提名的讨论都是无意义的猜测。”

哈塞特的提名尚未最终敲定，但选聘过程已知较多。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已将候选人范围缩小至五人，包括哈塞特，并表示预计将在12月底完成审查。近期，特朗普也曾考虑人选不在该名单上的人——贝森特。特朗普曾多次提及贝森特担任美联储主席的可能性，但随即表示“贝森特不想担任该职位”。令人困惑的是，特朗普也表示他已将人选缩小到一人，但他并未确认具体人选。

哈塞特在周二的一场《华尔街日报》活动上承认自己所处的尴尬位置。“特朗普做出选择，然后又改变主意，”哈塞特说。

贝森特，他说，是他自己推荐美联储主席人选的首选，但他补充道，“斯科特会继续留在财政部。”

无论如何，哈塞特已提出了他的立场，并分享了他的观点，包括11月在纽约经济俱乐部的采访。他曾于1992年至1997年在前主席艾伦·格林斯潘任职期间在美联储任职。“我曾与艾伦·格林斯潘密切合作，亲眼目睹了美联储人员在思考问题时的优点与缺点，其中许多是负面的，”哈塞特说。

哈塞特希望解决他认为美联储工作人员中存在的过时思维，指出他们过度依赖旧模型，导致经济预测不准确。他支持缩小、改革和审计美联储的呼吁。他表示同意贝森特的一篇政策文章，该文章呼吁将美联储资产负债表的控制权交由财政部，并进一步缩小其规模。

据一些哈塞特的前美联储同事表示，他在任职期间并未对美联储表达任何异议，相反，他似乎融入了该机构。哈塞特曾在研究部门工作，研究企业固定投资。他曾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并在哥伦比亚大学开启有前途的学术生涯，但因妻子的工作调动，前往华盛顿。

与哈塞特在美联储共事的人士记得他是一位聪明、以证据为依据的经济学家。一位人士称他为“芝加哥学派、有效市场理论者”，因为芝加哥学派是与米尔顿·弗里德曼相关的自由市场经济学重要分支。有效市场假说认为资产价格反映了所有可用信息。哈塞特对股票市场的看法后来导致了一本许多人如今认为存在错误的著作，但他关于减税如何刺激企业与经济增长的学术研究，至今仍被广泛尊重。

哈塞特自称是供给侧经济学家，一种自罗纳德·里根总统执政以来与共和党相关联的哲学。供给侧经济学家主张减税以刺激增长，从而抵消税收入的损失。

哈塞特的保守倾向并未在美联储任职时显现。“没有谈及政治层面；我们几乎没涉及政治，”UNC肯恩-弗拉格勒商学院金融学教授格雷戈里·布朗说。

布朗曾在美联储与哈塞特共事，称他将是优秀的主席人选。

“我没有任何感觉他存在敌意或怨恨，或对美联储这一机构缺乏尊重，”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经济学教授、曾在1990年代与哈塞特在美联储共事的克里斯托弗·卡罗尔说。哈塞特还曾出席卡罗尔的婚礼。

哈塞特在离开美联储后加入美国企业研究所——一个保守派智库，开始展现其政治倾向。他在该机构广泛写作，并为约翰·麦凯恩、乔治·W·布什和米特·罗姆尼的总统竞选提供建议。三人都以自由市场、低税经济哲学参选，与共和党长期关联。

正是在该智库任职期间，哈塞特撰写了可能使他获得最大知名度的著作，这本著作在他目前担任白宫职务之前就已广为人知。1999年，哈塞特与前记者詹姆斯·格拉斯曼合著《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36000点》一书，提出在三到五年内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将四倍增长至36000点。他们认为，投资者才刚刚意识到股票风险溢价并不如想象中高，将迅速推高股价。

然而，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股市暴跌，道琼斯指数直到2021年才达到36000点。

格拉斯曼表示，从回顾角度看，他们显然过于自信于风险，尽管哈塞特似乎更愿意捍卫其立场。

“我自己意识到，我应该更相信市场本身，而不是说‘我认为市场应该这样或那样’。从我所读和与凯文交谈的内容来看，他并不愿意放弃这一观点，”格拉斯曼说。

两人是朋友，但在政策上已不再意见一致。格拉斯曼表示：“我并不总是同意凯文，尤其是在经济问题上。让我们这么说吧，我过去是这么认为的。”

格拉斯曼反对他认为第二任期特朗普政府“极端干预”市场，包括通过关税和政府干预企业如英特尔和美国钢铁。哈塞特已公开支持这些政策。如果他私下向特朗普提供不同建议，双方均未说明。

格拉斯曼不确定哈塞特是否已转向更自由市场理念，或只是尽力支持那位被半数美国选民两次选上的总统。“当你加入总统行政团队工作时，你往往会放弃很多自主权。这仅是程度问题，比如你愿意走多远？”格拉斯曼说。

格拉斯曼相信，旧日的哈塞特会在他成为美联储主席时重新浮现。“我不认为他会放弃他作为美联储主席的原则，而不是当前的位置，”他说。

哈塞特表示他将保持独立。如果总统施压利率，他称“你只需做正确的事。”哈塞特的忠诚是“我的判断，我认为总统信任我，以及对不偏向政治的坚定承诺，”他说。

特朗普倾向于在许多地方看到党派之争，这促使他采取哈塞特所支持的一些行动。

8月1日，特朗普解雇了劳工统计局专员埃里卡·麦克恩塔弗，称该机构下调了一些就业数据，是人为操纵以损害其形象。哈塞特在8月3日的《今日秀》节目中为这一决定辩护。当被要求提供确凿证据证明就业数据被操纵时，哈塞特表示，“修订数据就是确凿证据。”

“解雇劳工统计局专员是史无前例的，”前花旗证券全球经济研究主管、长期关注美联储的伊桑·哈里斯表示。“几乎所有经济学家都认为这是个糟糕决定。”

哈里斯指出，劳工统计局数据收集存在公认问题，但若特朗普攻击该机构，反而使其更难修复，因为政治化了问题。

哈塞特为这些决策辩护的态度，让一些经济学家担忧。

“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专业声誉，”与哈塞特在美联储共事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经济学家卡罗尔说。

在美联储任职历来被视为经济学家的荣誉标志，因为该机构致力于客观、严谨的分析。其工作人员来自广泛不同的背景，但共享经济学语言。卡罗尔担心哈塞特似乎不再使用这种语言，或仅敷衍使用。卡罗尔表示，“这让人怀疑，如果他不以经济学家相信的东西为锚点，他可能采取什么行动。”

投资者和美联储其他分析师仔细研究该机构官员的每一句话，寻找利率决策的线索。主席们深知，一致性和智力可信度是其引导政策、安抚市场的关键。卡罗尔说：“可预测性是良好央行的秘诀之一。”“很难预测凯文会做什么，如果他成为美联储主席。”

哈塞特长期致力于释放商业增长，令一些了解他的人困惑他为何支持特朗普第二任期的关税激进政策。哈塞特于2019年在特朗普开始实施其关税政策之际辞职，该政策在第二任期比第一任期更广泛、更激进。第一任期的报道曾表明，经济顾问委员会曾建议这些关税成本高昂。哈塞特否认其辞职与关税有关。

但一些与他共事过的人表示，从第一任期到第二任期，哈塞特立场出现了明显转变。

“看到他放弃所有曾经支持的政策立场，令人感到悲伤，”一位曾与哈塞特共事的前白宫高级官员表示。

这些担忧似乎并未困扰金融市场。

“事实上，市场并不接受美联储被操控的情景，”PGIM固定收益的首席投资策略师、全球债券主管罗伯特·蒂普说。

短期利率的预期定价显示，市场并未预期美联储利率突然下降，蒂普说。这将发生，如果市场相信特朗普提名的人能够强行推进降息。

破折点利率，另一项衡量通胀的指标，仅小幅上升，而国债收益率曲线在最近几周也未明显陡峭，当媒体报道称哈塞特已成领跑者时。如果市场因美联储主席问题而恐慌，长期利率将远高于当前水平。

此外，美联储主席仅是12名投票成员之一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成员。如果哈塞特被提名并获参议院确认，他很可能取代特朗普提名的斯蒂芬·米拉恩，这意味着交换一位支持大幅降息的成员，与另一位。即使哈塞特接受特朗普的指示，其他FOMC成员不太可能追随他。

但哈塞特可以并很可能为自己主张降息。哈塞特认为，明年增长将远高于许多经济学家预期的2%。尽管一些人可能担心快速增长会加剧通胀，从而导致加息，但哈塞特的供给侧哲学告诉他并非如此。

哈塞特认为美国正经历一场类似1990年代计算机革命的生产力增长。当时，格林斯潘曾因其预见该时期增长不会引发通胀而受到赞誉，他维持了低利率。哈塞特希望做到同样的事情。

哈塞特表示，如今特朗普的关税与减税政策正在推动工厂建设，意味着资本存量增长。“在生产力增长加上资本存量增长的情况下，你看到潜在GDP增长远高于3%，甚至可能超过4%，”他在周二《华尔街日报》活动上表示。“这为降低利率留下了很大空间，这将增加总供给和总需求。”

美国政治中长期存在关于供给侧减税是否能产生足够增长以自我偿还的辩论。但对美联储独立性而言，哈塞特是坚定的信徒，哈里斯表示：“他供给侧的专注点是其经济学思想基础的一部分。这使他既能忠诚于总统，又能作为独立主席。”

此外，仅仅推动大幅降息可能不会令市场不安。

“美国在全球资本市场上具有特殊地位，”哈里斯说。“美元是全球储备货币，而国债市场庞大且流动性高。”“要动摇这种优势，需要相当大的冲击。”

这种冲击可能到来，哈里斯说，但需要催化剂，目前看来并无。

哈塞特在周二被问及是否会承诺将利率降至特朗普所要求的水平时，他谨慎表态。“如果数据表明我们可以做到，我会继续降息，”他说。“目前，我认为还有充足空间可以做到。”

这种措辞听起来更像鲍威尔的数据依赖型，而非MAGA狂热分子。这可能是投资者所希望听到的。像赢得初选的总统候选人一样，哈塞特似乎正在向经济中间立场回归。而像任何政治家，他的动机最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采取的行动。

致马特·彼得森，邮箱：matt.peterson@dowjones.com